“這，怎麽好意思……”

女人抱著孩子，歉意道，“我們沒買到下鋪，打擾了。”

“沒事，過來吧！”

楊曉桐率先爬到中鋪，出門在外，與人方便與己方便。

“那就謝謝了。”女人很是感激，抱著孩子跟楊曉桐換了床，這一換床，姜芳更是睡不著了，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女人聊著天，兩人一聊就到了天亮，女人得知床頭放著的是茶葉，非要買一斤嘗嘗，說她家裏人愛喝，第一次賣茶葉，姜芳有些手忙腳亂，楊曉桐爬下床跟姜芳七手八腳地裝了一斤茶，收了五十塊錢。

隔間有個男人路過，西裝革履，像是很有身份的樣子，也饒有興趣地上前看了看茶，還像模像樣地泡了一杯品了品，連說還不錯，問了問價錢，想也不想地要了兩斤綠茶。

沒下火車就賣了三斤茶，母女倆都很興奮。

下火車的時候，女人拉著姜芳依依不舍道：“大姨，我們就是望城的，說不定咱們還能再見面的。”

“一定會的。”姜芳也有些不舍。

楊曉桐打趣：“娘，看不出您很有經商天賦的，這三斤茶葉都是您的功勞。”

姜芳也開玩笑道：“嗯，你隨我。”

火車站離望城批發商城還得坐一個小時的火車，娘倆帶著兩個大紙箱信心百倍地下火車又上火車，折騰了大半上午，才到了望城火車站，一出火車站，楊曉桐便打車直奔望城批發市場對面的糧食局賓館，糧食局賓館是國企，價錢雖然貴點，但比私人旅館安全一些，更重要的是，糧食局賓館就在糧食局大院裏，院內就有食堂飯館，出門就是服裝批發市場，衣食住行很是方便。

這讓姜芳很是納悶，忍不住問道：“曉桐，你怎麽知道這裏有個賓館？”

糧食局賓館位置並不靠街，反而在糧食局大院裏面，女兒是怎麽找到的？

“娘，我來的時候都打聽過了呀！”楊曉桐含糊道，“我，我是聽我同學說的，她們一家暑假的時候來過望城，說是就住在糧食局賓館。”

其實這個賓館還是前世的時候趙明禹帶她來的，趙明禹來望城參加同學聚會，順便把她也帶了過來，他們同學就包下了糧食局賓館，趙明禹很滿意，說是喜歡這裏的安靜。

大酒店住膩了，換換口味也不錯。

當時楊曉桐自卑地想，是不是跟他跟陳嘉儀那樣的名媛拍拖膩了，就換了她這個小家碧玉型的，等膩了她這款，最終還是會回歸主流，去大酒店跟名媛卿卿我我……

說到底，終究還是因為她對這段感情太沒自信，她站在樓下，他高高站在樓上，她得仰望他，而他則需低著頭跟她交往，那些往事啊！

姜芳自然不知女兒心中所想，誇讚道：“我的曉桐長大了，變得越來越厲害了。”

都是她這個當娘的沒用，要不然，女兒哪能變得這麽懂事，辦起事來有板有眼，絲毫不用她操心。

“娘，我本來就很厲害啊！”楊曉桐笑笑，心裏泛起一絲苦澀，是的，她原本就是優秀的，前世要不是因為她的已婚身份和學歷，她可以走得更高更遠，要不然，她一個高中沒畢業的女人也不可能做到亞東大酒店大堂經理的位置，如今，她幸運地重新回到了起點，這輩子她一定要走得更高更遠……

糧食局賓館的登記比較正規，登記了身份證號碼，交了50塊錢的押金，服務員便領著娘倆進了客房，客房是兩張床的標準間，每晚五十塊錢，收拾地很是幹凈，裏面自帶衛生間，暖氣熱水器電視機電話，應有盡有，跟前世完全一樣。

娘倆舒舒服服地洗了熱水澡，窩在床上看電視，看了沒多久，姜芳便歪在枕頭上睡著了，楊曉桐索性關了電視，枕著胳膊望著天花板出神，前世她恰好也住在這個房間，趙明禹就住在對面，那晚兩人吃飯回來他沒有回房間，而是窩在她床上看電視，很晚了他也不走。

她陪他看了一會兒，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，後來趙明禹吻醒了她，跟以往不同的擁吻不同，那晚他吻得很是熱烈，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對她的渴望，她便有些抗拒，她愛趙明禹，也知道趙明禹愛她，但來之前，蘇美鳳剛剛找她談過，讓她離開趙明禹，得不到未來婆婆的認可，她很是放不開。

好在趙明禹有所克制，提議帶她出去走走。

楊曉桐不想掃他興，便跟著他出了門，卻不想趙明禹竟然帶她去了望城大酒店開了房，還特意布置了鮮花和燭光，氣氛營造得很是唯美浪漫，她雖然不主張婚前那啥，但見他如此煞費苦心地安排，又有些不忍心拒絕，內心很是掙紮了一番，卻沒能招架住他如火的熱情，索性半推半就地由他，卻不想在最後關頭，她來那個了……

他用鮮花和燭光示愛，卻召來她的大姨媽，兩人都尷尬得不行。

不得不說，趙明禹是個很有耐心和情調的男人。

他甚至把這件事情當成了他的一個目標，還專程安排了日期和行程，他說不想草率地要了她，要給她足夠的誠意和浪漫，卻不想他的示愛計劃總是被這事那事的打斷，直到兩人出事，他和她卻始終沒有完成那個浪漫的約會……

想著想著，楊曉桐心裏又是一番感慨，不知不覺地沈沈睡去。

夢裏，全是趙明禹。

第二天一大早，娘倆便出門去了糧食局賓館對面的望城服裝批發城。

望城批發市場是內地最大的服裝批發基地，分了好幾個區域，光女裝區就有八九棟大樓，即便是臨近年底，依然是人來人往，好多扛著大包小包的商家從大樓裏走出來，紛紛往車上裝貨。

拉服裝的這種貨車多半是短途，短途以一百裏為準，連人帶貨每人收25塊錢左右的車費。

再遠的，就只能坐綠皮火車了。

這個年代的商家雖然賺錢，但進貨的確不容易。

楊曉桐熟門熟路地找到了芳子家在九號樓B座三樓的鋪子。

前世她跟芳子認識的時候是九七年，那個時候芳子已經去了帝都，正跟她男朋友王榮坤談戀愛，王榮坤追了她三年，卻在兩人正式戀愛後半年出軌別的女人，芳子絕然地提出分手，王榮坤卻不肯，對芳子死纏爛打地要求覆合，為了避開王榮坤的糾纏，芳子曾經在楊曉桐租的房子住了一個月，後來芳子認識了她以後的老公許子霖，許子霖對她一見傾心，便愛屋及烏地把楊曉桐安排到了亞東大酒店，楊曉桐被分到了傳菜部，做了傳菜服務員。

後來芳子跟著她老公去了深廣特區，她們就很少見面了，偶爾通個電話，芳子聊得更多的是她的婆婆，她的大姑子，而楊曉桐那時候沒有婆婆，沒有大姑子，很是不理解芳子的牢騷，她覺得有個疼愛自己的老公就夠了，婆婆大姑子什麽都是那浮雲，可她真正跟趙明禹談婚論嫁的時候，才知道婆婆的確是個不容忽視的角色……

算算時間，這個時候王榮坤應該已經在追求芳子了，但他們真正談戀愛是在九七年底，故而這個時候的芳子應該還是無憂無慮的小姑娘，正想著，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走過來，甜甜一笑：“兩位，看看喜歡什麽款式，我們剛來的春裝，要不要看一下？”

“阿姨，你們這裏有春款薄呢短大衣嗎？”楊曉桐笑著問道，“我們想過來上點春裝。”

中年婦女她認識，是芳子的媽媽於金香，很熱心的一個女人。

特別喜歡跟人嘮嗑，會做各種美食，尤其是會包餃子。

“有啊，二十種花色，隨便你挑。”於金香是自來熟，很是熱情地招呼道，“開春貨碼全，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，是我幫你推薦，還是自己挑？”說著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，見她穿著加厚牛仔褲，忍不住問道，“咦，你這牛仔褲倒是時尚，在哪裏買的？”秋天的時候，她剛剛在服裝展示會上見過樣衣，卻不想小姑娘已經穿在身上了。

“這是我自己定做的！”楊曉桐解釋道，於金香恍悟，又道，“聽口音，你不是本地人吧？”

“我是清遠的！”楊曉桐道，屋裏傳出一個老漢的聲音，“清遠好啊，那裏產的清遠茶好喝。”

芳子爺爺孫正盛披著棉襖，戴著老花眼鏡，端著一個白瓷茶缸走出來，笑容滿面道：“你們那裏的綠茶很好喝啊，這次來望城，有沒有帶點綠茶過來啊！”

一頭銀發，清瘦儒雅，慈祥的目光。

依然是楊曉桐印象中那個標準的老退休幹部的形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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